燕子飞飞的个人空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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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我一起看小说--102006/10/24 22:23:10

“哼,”美红飞他一个白眼,“炳福,我们老高可不讲大男人主义,他主动干点家务活是对我爱护的具体表现。你在家就不揉面么?小萍是不是温柔听话得边脚也替你洗呢?”
  “哎呀呀,女人总是有理,我不跟你说了。老高,我来揉面吧,谁让咱北方人爱吃饺子啊!萍,你做几样好菜就行,有重活我来干。”
  炳福对女演员的娇纵创任性已习惯了,他从老高手里夺过面盆,又冲厨房大喊,欢悦的心情一点不减。
  老高洗干净手,点燃一支烟抽着,想他的心事。灰淡烟雾从他已有细长皱纹的额立脚点飘过,为全县大事日夜操心劳力的县委书记,步入不惑之年,方悟出家庭生活不是想的那么轻松愉快。
  炳福喜欢这聚会,尤其是在一群南下干部操着同样口音的老高小院里汇全,吃饺子喝白酒,真他妈的来颈。
  他用力揉面,笑道:“老高,今天是你整生,请了哪些人啊?咱们南下过来留在县城里的有十几个战友呢!都来,就热闹啦。”
  老高说:“你这傻大个别瞎闹啦,灾荒年刚过,农民们刚能吃上点粮食,国家还很困难,我身为县委书记哪能大大操办生日宴会呢?就这点鸡鸭鱼肉和白面,还是我花高价托乡里的同志帮忙买的呢。炳福,你虽身为财贸部长,也并非财大气粗啊,手上掌握的粮食肉类也不富裕吧?”
  这几年炳福啊怕人跟他提粮肉的事,为照顾革命功臣,解放浮肿病人,保证特殊供应,抚持困难山村。。。。。。他作脑筋发脾气,日娘骂老子喊天咒地都干过,是县委有名的火药桶,小小火星就炸得大响。最近日子稍好过点,可想起灾年还心有余悸。
  炳福说:“你是县委书记,当然要注意影响,不过请几个战友吃顿饭,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嘛。”
  老高说:“事虽不大,却不能不郑重。炳福,前天我去骑龙寨,那里的山民靠红苕南瓜过冬恐怕都熬不到春节呢。”
  炳福说:“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好不好?老高,你不该就请了我和萍吧?”
  老高说:“我还请了修文,他是单身汉,让他来吃顿好东西滋补一下。”
  炳福说:“他呀,好人一个就是墨水喝多了岔肠子多,三十出头还不讨老婆,活该熬单身。老高,你听说过吗?县城里对修文有情有意的女人不少呢,可他高不成低不就,不晓得要挑个怎样出色的女人。”
  老高说:“你对修文总有偏见,他为退婚折腾过几年,大概对女人有些淡心吧。炳福,你家小萍很不错,修文也许以她为标准在找对象吧。”
  他的话使炳福想起刚入城的情形,自己和修文穿着崭新的军装出席县城各界组织联欢会,他们同时注意到俊秀活泼的萍,都被她的热情真诚所感染。修文有旧式婚约的束缚,就不及炳福大胆主动。连炳福也没料到,萍会那么快答应和他结婚,一个战友开玩笑说:“炳福攻占一个向往革命的地主小姐,比攻占一座县城还容易啊。”
  在讨老婆这个问题上,炳福又骄傲又不愿当众夸耀,萍漂亮出众是全城公认的好女人,可她毕竟是地主家庭出生的小姐,在讲究家庭政治面貌的现实社会,还是少让她招目的好。这点炳福很聪明,他既要用自己的大红伞把老婆保护起来,要她明白没他这老公这辈子麻烦多了,又要萍不像其他出生不好的女人那样委琐,在外面为他自己脸上增光添彩。一句话,萍更心甘情愿做牛炳福的老婆。
  萍在厨房里忙着,无意听男人的谈话,可有几个令她敏感的词还是挤进了她塞满情绪的心里,带动阵阵不易压抑的热潮全身翻涌。
  “老高,炳福我又来迟了么?”
  一个温和清朗的男人声音从外面传来,它对萍分外熟悉亲切,在企盼实现的刹那竟有些慌乱。手指忽地刺痛,定睛一看被菜刀伤了条口子,她赶紧把伤指塞进嘴里,慢慢吮吸着咸味的鲜血,尽力平息心房的狂跳。
  炳福叫道:“哈,修文,你这么位大秀才又在磨什么文章了吧?来迟要发酒的啊!先罚三杯。”
  身体修长一脸清瘦的覃修文,戴了一幅玳瑁色眼镜,平和的微笑使他更显文静高雅。他穿着灰色卡叽中山装,腰板笔挺风纪扣也扣得严严的,黑眉亮眼颇有神韵,还多少保持一些军人风度。
  老高笑着说:“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,炳福,酒到席上再喝吧。修文的饺子包得挺好的,让他去厨房帮小萍剁馅吧。”
  “劳动光荣嘛,自己包的饺子,吃起来才香呢。”修文捋起袖子就准备干。他瞄瞄在磕瓜子的美红说:“嫂子,你跟我学会做饺子吧,我敢保证老高会更疼你。
  美红撇撇嘴皮说:"修文的饺子小萍的菜是县委机关有名的呀,我学不会也不想学,还是沾老高的光,才有口福呢.修文,你跟小萍郎才女貌,当年怎么让炳福这个火头军占了花魁呢?"
  她话音未落,炳福和修文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,老高最讨厌她说话随便,瞪她一眼不快道:"美红,你又翻啥老皇历,要弄得大家不高兴你才满意吗?"
  修文涵养颇深,脸色很快复原,笑道:"美红嫂子爱吧生活也当戏来唱,好开玩笑,我和炳福都不会当真,炳福你说呢."
  "这玩笑开老了,美红,以后挑点新的吧."炳福故作大方地说,其实他脸色还没变过来.他并不气人家说他老婆和修文是怎么样的一对,萍是他的女人谁也抢不走.美红翻他在部队里干过火头军的历史,好像他根本不会扛枪打仗全是跟老高他们混过来的,实在有损他的革命战士形象.
  修文走进厨房,眼睛就落在萍身上,直看得她面赤心跳,小声嗔他道:"老看什么?快干活吧,美红那张嘴会无中生有,再发现点什么,不满城风雨才怪呢."
  "风风雨雨又怎样?我还盼早点来哩."修文明亮的目光停留在萍的伤指上,关切地问:"手伤啦?痛吧?"
  砰砰砰!萍用力剁着肉馅,潮湿发热的眼波从修文脸上迅速淌过,说出的话轻而又力:"修文你今天太冲动了吧?就不为我们着想,也要为小文啊."
  一股电流震击着修文全身,他倏地清醒而镇定,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神态,默默从萍手里接过刀,很熟练地剁起来.
  偶尔交汇的眼光,擦出温馨的情感火花,在厨房里静静在闪烁,只有他们俩个在才看得见.
  萍内心深处发出叹息,甜蜜而又忧伤.她明白,只有和身边这个男人一起,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女人.
  县委书记的生日家宴简单热闹,充满浓浓的同乡战友情谊,这一点让老高格外愉快,酒也喝掉了三瓶.酒是好酒,宜宾五粮液,三块多一瓶呢!它清香醇甘回味畅美,那年老高和炳福带着部队攻克县城第一天就迷上了它了.修文喝酒不行,只是应应景,抽烟倒是一支接一支的,是写文章养成的文人嗜好吧.
  美红和萍俩个女人作陪,她们给男人们挟菜斟酒,把气氛制造得温馨欢悦.这种场合美红最善于表现,几句话一串笑弄得大家直乐,酒色上脸的老高就满心欢喜.其实萍做完菜煮好饺子,油烟久熏心力疲惫,还有那相当固执的情感热流在暗中侵挠,她头脑晕乎已不想吃什么.可大家的情绪那样好,她只能克制内心的不安勉强应酬.有时她想,美红有个小孩就好了,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,她就有理由带着小孩避开席面上的尴尬了.老高和美红结婚十年没有小孩,也是许多人关心的问题,私下还有不少言讳,"美红在戏班子练功过度伤了身子"呀,"美红想永保青春不肯生育"呀......还有些近乎恶毒中伤的话.对这件事老高很镇定,美红无所谓,倒是几个南下战友在一旁干着急.而女人间,有无生育能力是个敏感的问题,萍和美红在一起绝不谈论任何涉及小孩的话题.
  喝酒、吃饺子、开心畅谈,几个战友把一餐饭的时间拉得很长,打开第三瓶酒一阵猛喝,还没有结束的样子。萍看修文被老、炳福催逼着,一口酒沧得脸孔通红,再也忍耐不住,小声对美红说:“我有点晕,想回家躺一会儿。”
  美红知道几个男人对萍印象好,自己和她一起也越有逊色,她离开自己快活自在多了,就悄声说:“你别在席上说走,几个酒鬼会扯住你不放,从厨房侧门走了就是,他们问你,我来圆场。”
  萍明白美红不会维护她的,可她心烦意乱不能不走了,就按美红的主意绕厨房离开小院。刚到院门口,便听见房内传来娇嗲女声:“炳福,你的美人儿回家睡觉去了,还不去陪伴吗?星期天搂着老婆午睡,是男子汉的一种享受呢。嘻嘻。。。。。。”
  萍从来不想跟美红比漂亮斗心计,在公众场合也不得尽可能加避和她一起,甚至讨厌那些爱把她们作比较的长舌妇人。今天如果不是老高四十大寿,丈夫要讨好他的老上级,又可以和修文见上一面,她才不肯去扮演女厨子的角色呢。
  每次想到修文,她的心情就不一样了,再大的委屈也能忍受。跟炳福结婚这十年,她的精神一面靠自己顽强支撑,另一方面则完全依赖修文的理解和爱护。如果没有修文,这个逐渐占剧她全部心灵的男人,她的精神会夸得比莲还要惨。和他见面或都聚会一次都很难,两个人两颗心都在想方设法靠近,然而生活的浪潮往往汹涌无情,他们常常只能远远的关怀对方,即使一会心微笑也能支持他们熬过一段平庸的日子。
  在多数市民和机关干部、知识分子心目中,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独身男人间的这种关系,不管有什么原因,必然是风流放荡道德败坏,一旦暴露便会满城兴奋流传声名一片狼籍,甚至会当作一种犯罪遭受政府部门严厉处罚,因此葬送一切。这就是六十年代中国普遍的社会道德标准带来的冷峻现实。每个男女必须在这种道德规范中生活,越轨者那惶惶不安众矢之的日子,可想而知。
  萍就是偷越雷池的女人,而且是主动热忱胆大心细的女人。她每次和修文幽会,整个身心充盈着圣洁纯真的情感,没有一丝孽情邪欲的感觉,那爱激情荡漾无私完美。就为一次,付出一生,也甘愿也值得。相反,和丈夫一起,任何亲昵之举她都觉得肮脏粗俗。唤不起一点真正的热情,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任人摆布。那一纸红得如血的结婚证书,使男人能合法地占有她,可悲的是那婚纸是她自愿办理的。一个少女凭一时革命热情,把自己交付给一位并不了解的革命英雄,她当然要付出代价。
  本来她已聚集决心和勇气离开丈夫的,可是那次和恋人不顾一切欲仙欲死的欢愉中有了小文。。。。。。为了孩子,为了一个男人的名声和职位,为了她已习惯的身份和保护伞,她不得不保持现状过着双重女人的生活。是悲伤,还是幸福,唯独自己才知道,外面了解的仅是表面现象。她是本县已经败落的地主小姐中,活得最平顺最安定的一个。
  在回家路上,萍就昏昏沉沉想那些过去已久的生活片段,一点也振着不起精神。以前不是这样的,只要能与修文短暂相遇偶然一瞥,她可以一连几天神采奕奕.不想他了吧,懂爱的诗人说过,男人有爱得累的时候,女人却永远爱不够 ,今天却是自己有点神经质,也许是受了美红蓄意的刺伤吧?
  几间平房都很清静,星期天两个好动的儿子肯定到操场玩球去了.她先去厨房查看,男孩子打食堂饭回家吃,会弄得乱糟糟的,碗筷更不会洗.
  出乎她的意外,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,方桌上还放着一张字条,也拿起一看,原来是县中寄宿幺妹燕子来过了.
  燕子写道:
      八姐:星期天来看你,大牛说你去高书记家了,我们三个就一起吃食堂饭,然后他们去玩,我回学校.给我两块钱,我想买本新出版的诗集.什么时候去巴人村看六姐,也带上我去.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 小妹燕子 即日
  "这女子人小鬼大,刚上初中一年级就迷上诗歌小说,把心读花了多麻烦哩."萍虽这么想,还是要给燕子钱的,莲姐说过:"小妹聪明是我们三姐妹中唯一有希望上大学的一个,要好好照顾她."她们姐妹排行是按大家族计算的,三个亲姐妹排下来是老六、老八、和老幺,叫惯了就顺口了。
她把便条塞进衣袋里,关好厨房门就回到自己房间,一股倦意袭来就合衣躺在床上,不一会儿迷沉沉地坠入睡梦去了。
  梦境里没有美丽的相遇,同样没有伤感的失落,一切在浸无边际的虚空里飘浮,没有颜色也没有光彩。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带雨的云,在风中不知飞升还是散落,茫茫天宇归向何处?。。。。。。
  一个庞大沉重的东西劈头盖脸过来,压得她喘不过气,不得不奋力挣扎。。。。。。
  一股刺鼻的酒臭冲得她猛地一颤,惊醒过来,马上意识到伏在自己身上的笨重男人是谁,推搡着他恼道:“炳福,你想憋死我吗?"
  酒醉心明白的炳福涎着脸皮笑道:"老婆,我痛你都还来不及呢,来,我想跟你睡觉......"
  萍想避开他是不行了,这家伙趁着酒劲胡作非为,弄不好会伤着自己,嘘口气委婉道:"大白多不好...晚上吧..."
  "不!晚上你关门,老子求都求不开."
  "我心情不好,多没意思....."
  "哼,你见到那个男人心情就好了,可惜你当年没嫁给他,却主动作了我牛炳福的婆娘."
  萍心头一惊,冷汗使全身湿了一层,瞪大眼恨声道:"你不要打胡乱说,把我逼急了,真让你戴绿帽子."
  男人仍挤压着她,一双粗糙大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乱动,喘着气说:"戴绿帽子我也不怕,反正你是我老婆,要变除非我死了.嘻,别跟老公斗气啦,让我开心一次吧."
  一股无形的悲哀把萍侵袭得心灵麻木肢体瘫软,无力和爬在身上这个浑身蛮力的家伙抗争了.她松开双手紧闭双眼的瞬间,只觉得似有一把锋利快刀将自己的衣服剥得精光,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,然后,发冷发僵,如一块毫无知觉的赤裸石头摆放在冬季灰暗的天空下,任由无情风雪冲击席卷......
  她神智唯一清晰的亮点,异常鲜明地记起了那些舞大红绸跳东北秧歌的日子,以及那个血迹斑斑的新婚之夜.
  镜头一交即逝.满布内心深处的哀凉,却永生难忘.



  萍是最天真活跃的女孩,这一点曾得到家族的公认.有几位在汉口、上海经过商或读过书的休面亲戚评论说:“萍漂亮又有文艺细胞,到大城市会成为电影明星呢。”
  其实他们只看到萍性个的一面,她也是家族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妹中最现实最有主见的女孩。溺爱她的外婆多次瘪着嘴巴担心地说:“我那萍啊,想做的事都敢做,也做得成呢。她就太实在,实在没啥不好,就怕吃自己的亏啊。”老人不是智都,仅凭直觉和经验从一个人的现在展望其将来,内心自然产生欣喜或者担忧。
  萍的祖辈是本县八大家族之一,有着庞大而复杂的家簇体系和分支,要专门的族谱研究家才能分清谁亲谁疏谁近谁远了。到了萍的父辈,社会不停动乱造成的崩溃和解体,困绕着她们的叔伯姑婶已可以认真分辩了,血缘亲情的把大家好歹串联一起,除了生日年节聚聚走走之外,平常互不相干各自生活。
  家仍是大家,坐落在县城边上的院子由许多架式不凡的老房子组成,还有一大圈楠木、香樟、铁松等名贵树木构成的风景,远望去甚至会误认作一座香火不错的寺院,可见它鼎盛时期这个家族何等富足荣耀 。
  一个七尺宽的青石板道路,从县城西街铺展到大院前门台阶之下,据说比当年由县城到州城的官道还宽大整齐。按照川东地主庄园的格局,门口台阶两端摆着威风凛凛的石狮,一围高大院墙涂抹成褚红色。从县城望过去,苍绿丛中一带眩目的围墙,引人关注和好奇。
  老院子有十多个天井,各组厢房层层叠叠结构很复杂,有些破败阴暗的屋子恐怕老长工也没去过。萍的父亲就守着老屋的一部分和一大片田地,消磨一个古老地主家族的最后一段风光。
  他吃鸦片玩女人花钱当上县参议,也算是本县名流之一,他拗不过大女儿只好让她无能为去万州读书,又为开明士绅的脸面让二女儿上县城中学。自己则每天穿着缎面或绸面长衫,捧着一只精美的铜水烟袋,和两个跟班进城闲逛,上茶馆酒楼戏园子,干些不咸不淡消遣寻乐的事情打发日子。
  他讨过三房太太。大老婆是永兴坝首富之女,肥胖而心慈,整天在内房佛龛前诵经念佛。可惜神佛都不保佑她,成婚几年没有怀胎生养,他又恨又厌就不占她身子了。二太太是莲、萍、燕子的母亲,生得清丽秀雅又知书识礼,深得丈夫喜爱,唯有遗憾是只生女儿,湮了巴望有个接传香火儿子的丈夫的兴致。小老婆是专为生儿子讨的,是个略有姿色的小家碧玉,她过门不久,他因贪恋床第生活身子亏空,仅患严重感冒拖了治疗造成数症并发而一命呜呼。女人没怀上儿子,倒抓了一份家产做别人老婆去了。
  她们的母亲是燕子出开世后三天去世的,那是一九四九年寒冷的早春。父亲等着接生婆抱出婴儿,看见又是女儿,二话没说便吩咐娶县城西街山贷铺老板的女儿进门。接着一家男女老少忙于办婚事,当庆婚唢呐响遍整个老旧大院的时候,后房传来了女婴凄厉不断的哭声。已经懂事的萍赶到母亲床边,望着母亲惨白的遗容一刹那决心要背叛这个家庭。
  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加,那座带鸦片味腥膻气的老式大院首当其中,只是它的主人因新婚酒色过度丧失元气丢命,使改革者们失去斗争目标大为扫兴。从成州归来的女学生莲,和对解放大军充满热情的萍,早就不再把它当作自己的家了。她们先是茫然的滞留县城,然后一个去巴人村的小学当教师,一个大胆迅速地和一位南干部结婚自然地进入了革命阵营。小妹燕子由后母和一个远房亲戚抚养着,她幼小时的响亮哭声就预示着这女孩将来会创造人生奇迹。
  从一九五0年那个多雾的冬天起,萍就再也没回过老屋,有几次跑农村工作从它旁边经过也不想进去看一眼。那里面只有一些童年旧梦可寻,成年的记忆已变成黑沉沉灰蒙蒙一片模糊了。她偶尔站在机关楼房朝城西望去,那座破败的地主庄园如同毫无生气的废墟,盘蜒在灰蒙天穹之下,没什么人感兴趣了.内心全无伤感,解脱地快感里多少掺杂了一点复杂情绪.
  雄赳赳我解放大军开进县城那天,萍就兴高彩烈地挤在欢迎人群里,她手上举着匆匆做好的小红纸放,白嫩的胳膊在寒冷刺骨的风中裸露很久,一点不觉得冷冻和害羞.县衙门外宽敞的街面上,解放军的宣传队扭起了东北大秧歌,那喜气洋洋生龙活虎的乐声和舞姿态,一下把苦闷许久的小城人激动了.一位布上马上捐献几匹红绸,撕成很多红绸带,居民们学生们争先恐后卷入了秧歌大队,跟着战士们高唱:"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,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..."萍是唱得 得最起劲的一个,本来红润的脸蛋完全成了红绸色,她那么热情奔放真情投入,把那些北方老兵都打动得泪花闪烁.十六岁的美丽女孩,扭着东北大秧歌走向革命队伍,她幼稚多情的心房也被那片炫目的红色染得通红.她协助部队搞宣传,帮战士们缝补衣服,到军官送慰问品.简直忘了自己是地主小姐,一张红扑扑的俏脸小太阳似的四处照耀生辉.
  第一个真正注意到她的团政治部主任覃修文,不只因为她漂亮可爱,她对解放大军的一腔热忱实在感人至深.
  戴眼镜的修文穿着整洁军装,文儒中含有几分英气,他在县中了解萍的家庭身世和个人情况后,和她在一株花朵正开清香四溢的腊梅树旁相遇.女孩也知道他是负责宣传的覃主任,对他又敬重又有好感,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扑闪几下,大胆地面对着他.
  对她印象很好的军人,脸庞倒有点儿红了:"小萍同志,这些天你很活跃,为我们做了许多工作,大家都夸你呢."
  萍高兴听那清脆爽朗的北方口音,露出迷人笑靥道:"覃主任,我好喜欢你们的部队,跟你们一起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.我可是真心真意,不知你们相不相信?"
  "当然相信."
  "凭什么呀?"
  "就凭你的表现和我们的感觉啊,小萍同志,我们部队由北南下再挺进大西南,不知解放过多少县城,见过多少欢迎群众,而你给我的印象最深."
  年轻军人温和诚恳,黑眉下的两只亮眼柔光熠熠,那光从萍的一颗少女芳心间淌过,带起一股泛香的热潮.
  "可是,我是地主小姐......"萍垂下眼睑有些不安,内心的单纯从颜面飘溢出来.
  单纯的女孩最易赢得男人好感,修文说:"小萍同志,出身不由人选择,革命道路却可以选择,我们军队许多领导人的家庭出身都不好,可他们却成了杰出革命战士啊."
  "我怎能跟他们比呢?其实,只要你们能相信我,让我参加革命工作,就太好啦."
  "这很容易啊,新的政府正要建立,有好多工作需要有知识的表年去做呢.小萍同志,我可以介绍你参加工作,就到部队也行."
  "太好啦!覃主任,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."萍兴奋得差点跳起来,一把握住他的手,仿佛一个迷途青年找到了革命指路人.
  修文被她的情绪感染,脸上也闪着激动的红光:"小萍同志,今晚我们部队和地方的革命同志举行篝炎联欢晚会,欢迎你来参加."
  "好,我一定去."萍的声音竟有点哽咽,眼眶也潮湿了.
  军民联欢晚会在城北操场举行,参加者有部队首长、战士们和地方组织代表,各界人士中的积极分子,几大堆熊熊篝为照亮了严冬的夜空,这是小城许多年来最有生气活力的夜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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